这样的安排正中李生下怀。他让书童先回船上,告诉船老大明日中午开船。顾宅仆人带他穿过顾宅曲曲弯弯的回廊,到宗周公备有卧榻的书房。外面已下了一场雨,天黑得很早,一股潮气逼退了秋热,但宗周公的书房宽大而洁净,书柜排得整整齐齐,叫人顿觉凉意。李生把几炬蜡烛都灭了,只留下一支,他把烛芯剪了,使光燃得更低一些。桌上摊开着一本书,李生一看,还是那宗周公给他看的笔记,翻开着,压着镇纸。他一看,还是那一页。他心里顿觉得恼火。
烛光闪忽,高低明灭,但宗周公的手书大字,方正道劲,一丝不苟。那种仿颜体,好像时时在提醒,写什么倒是小事,这道貌正色最为重要。窗外,秋风在院子里穿过,抽打着高大的栗树,森森作响。忽然,他感到一阵颤抖抓住他的后心。转过身来,果然,看到了她。
她和一个月前一样,穿着绛红衣裙,无声地推开门走进来,对着李生,她深深道个万福。“小妾在此有礼了。”
李生从书桌前站起来。“又来嘲弄我?”
她站在房中心,挺起胸脯,脸对李生,没有任何羞惭的表情,反而眼睛挑战似的直视过来:
“怎唤作‘又来’?”